温怡卿面对萧沉坐在石桌前,她羞愧得抬不起头来。究竟原主从前是如何百般刁难,明明是一国的公子却要被羞辱到做面首的地步,竟然也没有人敢出面管束。
娘娘,茶凉到六分便失了味了。萧沉伸手轻推了茶盏。
温怡卿连连点头神色张皇,她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神色并无不悦,可太后不喜饮茶爱吃甜食却是众人皆知。
萧沉看着眉心猛然蹙了起来,片刻才缓缓松开。
从前费尽心机也不过散布出燕国质子常常出入永康宫的消息,眼下不论太后到底是谁,若是能抓住时机,想要利用她回到燕国恐怕也是易如反掌。
萧沉垂眸目光看向她腰侧系着的绣花香囊,伸手提起茶壶为温怡卿续上一杯。
*其茶,山水上、江水中、井水下,拣乳泉、石池漫流者上。这水是萧某亲自入山采集而得,娘娘喝着可还适口?
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,温怡卿舌尖微动,眼眶竟然渐渐开始泛红。
她以为的随遇而安一瞬间被全部打破,熟悉的清香一下子将温怡卿带回到了爷爷的茶室,仿佛面前坐着的还是精神矍铄的爷爷,一手捧着茶经一手端着小杯嘴里念念有词,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缠绵病榻,因为化疗日日在手上插管,最终死在手术台上。
温怡卿强忍着泪水放下茶盏,她极力低下头掩饰自己的难堪。
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天了,她从不照铜镜也不主动和旁人谈话,就是期盼着总有一天睁眼醒来,自己还是只有几个月寿命的晚期胃癌患者。她最终还是掩着面泣不成声,泪水从指缝中流出砸在桌面,打破了萧沉的一池平静。
他难得慌乱,皱着眉头想要起身拥人入怀却发现身上一片脏污,萧沉只得站在一旁一下又一下轻拍着温怡卿的后背,用笨拙的安慰抵消欺负小姑娘的愧疚。
刚刚的话真假参半,萧沉试探时本是心慌,却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好骗,也没想到怎么就莫名将人惹哭了。
他顾不得让温怡卿喝一口新续的茶,慌乱地询问:娘娘可是身子不适?
这句柔声询问更是让委屈一瞬间放大到极致,温怡卿抓着他挂着白玉的封带,哭得通红的脸埋进柔软的绸缎里。萧沉身子一下僵住了,他稍弯下腰用臂弯勾住温怡卿的腰,有些无措地抽出她手里的帕巾细细为温怡卿擦过脸上的泪痕。
香气馥郁入口醇厚带着回甘,汤色鲜嫩明亮,温怡卿抬头用哭红的双眸看向他,这可是天目山茶?
是,萧沉迟疑地点了点头,眼底浮上几分探究又极快地掩盖了下来,他轻抚上温怡卿瘦弱的肩背低声询问,娘娘可好些了?
热气从领口涌了上来蒸得两颊通红,温怡卿连忙转身坐正,拿起眼前的茶盏灌了大半杯进去,才算平复了些。
萧沉心里一惊连忙伸手阻拦。
怎么了?温怡卿放下见底的茶盏疑惑地问,她的眼眶还微微泛着红,湿漉漉的眼睛就这么望着萧沉。
无无事。萧沉摇了摇头,他指着温怡卿腰侧的香囊正要开口,一道低沉又冷冽的男声从亭口传来。
臣下接娘娘回宫。从沙场上下来的将军是血气狠厉厮杀出来的,气势足以令人生畏,不远处的洒扫宫女生生跪了下来,连抽泣声都不敢发出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般。
萧沉眉眼轻弯笑意不达眼底,仿佛没有看见骆烟眼中的煞气朝他微微弯身示意。
骆烟,你怎么来了?温怡卿诧异地回过头看去,她小步跑着到骆烟身前,白嫩的手掸了掸他已经湿透的右肩。
骆烟看着少女泛红的眼眶不悦地看向她身后的萧沉,他恭敬地行了一礼:雨势渐大娘娘素日体弱淋不得雨,臣下特来请娘娘回宫。
温怡卿有些畏惧骆烟突如其来的严肃和冷脸:好了好了,我这就回去了。
骆烟侧身让温怡卿先行,偏头时警告似的看了一眼亭中悠闲自得的萧沉,萧沉眉尾一挑扬声道:娘娘若喜欢萧某的茶,明日萧某当在清凉殿恭候。
那便这样说定了!温怡卿惊喜地转身,眼底清澈不见半分刚才的阴翳,到底才十八罢了还是个孩子,萧沉心里一软脸上也多了三分笑意。
几天压抑的郁结彻底释放,温怡卿心中畅快许多她提起裙摆快速跑进采薇的伞下。
小姐!采薇笑着佯装嗔怒地大叫了一声,用帕子擦了擦温怡卿被大雨打湿的发丝。
骆烟深深地看了一眼温怡卿欢欣雀跃的背影,转头正对上萧沉看似温和的笑意。
远去的两人不曾看见亭子里的争锋相对,骆烟眼见着萧沉将绣着温怡卿小字的帕子塞入袖口,更是紧了眉头,他一甩袖子大步迈入雨幕之中。
亭内萧沉静坐了许久,他眼神晦涩地看着面前的茶盏,双拳紧握放在膝上,手背鼓起分明的青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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