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隆在树下奇怪地端详了一会儿,然后低头继续进了殿门。桃子成熟还不摘下来吃,一定是酸涩的桃子。刘隆进去后,邓绥正在拿着一卷书在看,见人进来,命人传膳吃饭。饭后的水果竟然是桃子,刘隆疑惑地看向邓绥。邓绥笑了笑说:“这是院中的桃树结的桃子,这树还是我幼年时种下的。”刘隆叉起一块吃起来,真甜!饭后,邓绥和刘隆再次去拜祭邓弘。拜祭之后,邓绥辞别邓骘,带着刘隆坐上马车回到北宫。登上车辇时,邓绥回头看了一眼,只见府邸安静地坐在雒阳城中,就像二十年前那样,是那么得熟悉,又是那么得陌生。邓绥回身抬头,高大肃穆的朱雀阙映入她的眼帘。朱雀阙后是巍峨的德阳殿和崇德殿,那里才是如今她的家啊。车帘放下,不管是邓府还是朱雀阙都阻挡在了外面,里面只有她邓绥一人。时光易逝,人生无常。回到北宫后,刘隆继续去上课,跟着几位师傅学习经史。上学回来,刘隆照旧回到后殿做功课学习听政。邓绥让他看奏章,刘隆看着看着,突然发现有一本是邓骘上的奏表。“大将军?”刘隆喃喃道。他翻开奏表一看,飞快地看了一遍,竟然是推辞赏赐的奏表。昨日,母后不仅下诏让邓广德继承西平侯爵位,还赐钱千万、布万匹。邓骘等人跪下推辞,邓绥不允。没想到他们刚走,邓骘就上了这样的奏表来。刘隆拿不定主意,将这本奏章挑出来放到一边,继续看其他的奏章。待一起看完,刘隆让陆离把奏章搬走,亲自拿了这封奏章递给母后。“母后,大舅父这是太见外了,一点小钱财就推辞来推辞去。”刘隆面上做埋怨状。邓绥拿起奏章,看了一眼,沉吟半响,最后将奏章掷下,道:“罢了,大兄既然坚持,那就随他去吧。”刘隆的心中一缓,现在他倒不是心疼这些钱,而是担忧邓氏在显名之后是否变了心。邓绥以手支头,闭目沉吟几息,然后睁开眼睛说:“西平侯唯有二子,昨日我见广德为侯,甫德为白身,同产兄弟,天差地别。一人有爵位可传子孙万世,一人白身子孙离落,令人唏嘘。”刘隆没有说话,也跟着叹息起来。邓绥继续说:“我想了想不如将西平县分出一部分封甫德,使他为乡侯。隆儿,你觉得如何?”刘隆的心放了回来,母后若再要另封邓甫德为侯,他一定会嘴上答应,但心里肯定会不舒服。邓氏兄弟封侯已是刘隆的心里极限,若邓甫德再封侯,那……只能等着以后削侯了。削几个也未可知,刘隆的心中如是想道。
不过母后的意思却是将西平县划出一小部分,令兄弟都为侯,不仅刘隆没意见,估计连朝臣也没意见。邓弘留下的遗产(爵位)不管怎么分,都是他们一家子的事情,和大家没有关系。“母后考虑周全。”刘隆点一点头。邓绥让人去找马秋练拟旨,尽快颁布下去,让邓弘一门双侯,死后哀荣。晚上,刘隆回去躺在床上,总觉哪里不对劲,睁着眼睛望着窗外,突然灵光一闪,他捂着眼睛低声笑起来。他好像被演了!!刘隆躺在榻上,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,发现一切都发展地顺利而又顺其自然,各符各人的本性。西平侯去世后,母后拒绝有司赠位的请求,转而赐钱帛,邓骘坚决推辞,母后又从西平县分出乡侯,令邓弘两子皆为侯。一来一往,无人不说邓氏恭谨知进退。即便母后有些偏宠娘家,但也在群臣的可接受范围内。然而,母后一直都在戒饬邓氏,免得他们狂妄尊大,但为什么她又执意继续给邓氏恩典呢?而且,她明知道以邓骘几兄弟的性子,他们不会接受。为什么呢?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?刘隆突然想起官员履历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条:推财让兄(侄),名扬乡里,举为孝廉。再回头反观其事。从结果来看,邓氏没有得到什么钱布或者死后追赠,但他们获得了身居高位不骄不奢、恭敬知礼以及进度有度的好名声。这样的名声有时是花钱也买不到的。母后是刻意这么做的,还是下意识这么做的,刘隆不知道。或许西平侯的葬礼,早已成为各方“表演”的舞台。有司上表奏请追赠西平侯是向邓氏表忠心;母后拒绝追赠是表明自己任人唯贤以及赏罚有章;邓骘等人拒绝赏赐是为了向天下人展示邓氏的谦恭守礼。刘隆,他自己或许也是其中的一名演员,或许只是一名观众。想明白后,刘隆的心情豁然开朗,至于赏赐爵位和钱布等事,皆抛在脑后,心中感慨万千。东汉大舞台上的人心都脏。刘隆表示自己学到了成人的虚伪和心照不宣。不过,他确实对邓氏的家教刮目相看。这场众人共赢的“剧目”,只要有一方犯了贪婪之心,尤其是邓氏,这出戏就会生生扭成悲剧。自古功名之地,最难久居。邓氏有拥立皇帝之功,若非邓氏,刘隆不一定能登上皇位。邓氏确实对刘隆有大恩。邓绥执政十多年,邓氏也显耀十多年。但邓氏至今没有传出飞扬跋扈的名声,依然对皇帝恭敬有礼,对有才之士屈尊相交,约束子弟严禁欺凌百姓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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