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点疲态,目光将众人徐徐扫过,他一团和气地笑着,“汝等勤勉,皆有赏赐。”“父亲。”李灵钧没得到只言片语,顿了顿,忙起身,扶起蜀王的手。蜀王转过身来,目光迟迟才落到李灵钧脸上——父子暌违五年,李灵钧脸上还有掩不住的激动,蜀王这一眼却严厉得让他措手不及,“你跟我来。”到了正堂,蜀王脱去衮冕,摘下发冠,叫从人们都退下去了。他往罗汉榻上一坐,霎时变了脸色,“你干的好事!”“我……”李灵钧迟疑了片刻,没有辩解,当即跪下了。蜀王恨恨地看着他,“指使人上疏,给段平翻案?韦妃那三条人命,你要算到谁的头上?你要叫陛下担上杀子的恶名?还是你想让蜀王府也被陛下当成废太子的邪党,满门诛杀吗?你简直不知死活呀?”李灵钧镇定下来,辩解说:“废太子案被治罪的人多了,都是死人,谁也说不了话,恶名随便推到谁身上都可以,不一定非得是他。段平当初在南衙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郎将,是忠是邪,不过是陛下的一念之间。”“一念之间?”蜀王惊异地笑了,“你知道陛下一念之间,能让你生,也能让你死吗?”李灵钧攥着一手冷汗,半晌,答了声“是”。“你也知道段平不过是个芥子儿大的郎将,处心积虑地替他翻案,你是猪油蒙心了?”李灵钧勉强地说:“段平和梁国公有亲,如果段平洗脱了罪名,梁国公少了一桩被人攻讦的理由,不会承蜀王府的情吗?”蜀王觉得好笑,“他天天在陛下跟前打转,他自己都不替段平说话,要蜀王府来代劳?”李灵钧没有作声。“词穷了?”蜀王端起茶瓯,“还有,你是闲的吗?跟那姓崔的女人撕扯?”李灵钧正色道:“崔氏常在陛下面前进谗……”
“进谗的也不止她一个,”蜀王无奈道,“她是个教坊爬幡杆的,你就算参倒了她,又能怎么样?参不倒,被她反咬一口,你悔之晚矣!呵,人越老,越薄情呐……”他停下来,慢条斯理地呷茶汤。李灵钧抬眸,深深地看了蜀王一眼。“对了,法空,还有碧鸡山山火那几桩事,”蜀王不经意地提了起来,“陛下疑心有乌蛮的人从中作梗,已经叫皇甫佶去盯着了,”蜀王斜了一眼李灵钧,皮笑肉不笑地,“你不是一向不服气皇甫佶吗?我看人家倒是办了不少正事,在薛厚和陛下面前都很替皇甫达奚长脸,你又干了些什么?”李灵钧一凛,“是我大意了。”“大意?”蜀王冷笑,“是色迷了吧?”见李灵钧整个人都僵住了,蜀王摇头,“天下的女人有多少?你倒好……”将茶瓯放下,他温和地说:“我已经听你母亲说了,皇甫娘子虽然貌美,却失之吝骄,似乎也太过精明了些,娶妻当以温顺宽厚为要,此事不宜,再议吧。”蜀王府目视着李灵钧微笑,“几次上疏,虽然鲁莽,但能鼓动许多人替你捉刀,也算有点说服人的本事。”李灵钧注视着面前那凹凸起伏的联珠纹地砖,他嘴里说了声“是”。起身之后,脸上的红热已经褪去了,眉眼是比小时候深刻冷峻了。蜀王不禁怡然而笑,用手在他的发顶比了比,“一眨眼,比我高了。”他负起手,感慨万千,“我也蹉跎得头发都快白啦。” 宝殿披香(二十一)碧云凉冷骊龙睡,拾得遗珠月下归。 阿普笃慕一手拎着毛笔,一手托腮,望着纸上这行字发呆。 背后是翻箱倒柜的声音,木吉正把一双锋利的铎鞘用布包起来,阿普笃慕勾勾手指,叫木吉凑过来,“你说,写这句诗的人,是不是很得意啊?” 木吉在国子学伴读时,整天不是打瞌睡,就是和木呷挤眉弄眼,对诗词的理解也只是寥寥。他思索了一会,胸有成竹道:“趁着骊龙打瞌睡,把明珠偷走了,当然得意啰。” 阿普笃慕说:“汉人说的骊珠是葡萄。“ “京都也没葡萄呀。”木吉砸了咂嘴,“那八成是个从西域偷葡萄的贼。” “你说得对。”阿普笃慕把沾了浓墨的毛笔“啪”的往案上一撂,起身要出去,在门口和芒赞撞了个满怀。 皇帝赐给云南王世子的宅邸在礼宾院附近,人多嘴杂,芒赞为避人耳目,从黑巾裹着头和脸。一把将黑巾扯下来,他打量阿普笃慕,“去哪?” 阿普笃慕没有瞒他,“去皇甫府。” 芒赞仿佛想到了什么,他一步步往前逼,好兄弟似地拍了拍阿普笃慕的胸口,突然狠狠揪住了他的衣襟,嘴巴贴耳朵地威胁他:“阿普笃慕,你可不要忘了我们的誓约。” “我有要紧的话和她说。”阿普笃慕置若罔闻地挥开芒赞的手,快步出门。 皇甫达奚望着案头的一摞诗帖,还有些摸不着头脑。 阿普笃慕在上门谒见时,特意换了圆领襕袍,衬着白絁里领子,鬓发乌黑整齐,也没有佩刀剑,不像要兴师问罪。难道真是来诚心求教,讨论学问的? 换做其他那些妄图讨好宰相,在科闱中取巧的学子,皇甫达奚早把人轰出去了。但近日皇帝对乌爨的动静颇留意,再加上皇甫佶惹下的那桩祸事,皇甫达奚也不得不提起精神,将诗帖耐心地翻看了几篇。 字如其人,撇是撇,捺是捺,稚拙了些,还算端正。诗么,在他看来,也就是牙牙学语的水平。皇甫达奚余光在阿普笃慕脸上稍一盘旋——这个年轻人,会做出在法空身上鬼画符那种刁钻刻薄的事吗? 皇甫达奚当机立断,把诗帖合上,捋须笑道:“世子的诗,通俗易懂,尤其是意境,别具一格,毋须我再赘言啦。”…碧云凉冷骊龙睡,拾得遗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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