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正坐在台阶下,思考着归家前,黎循传最后不经意问出的那个问题。
&esp;&esp;——黎公对她到底是什么标准。
&esp;&esp;作为一个教育过无数子弟,经验丰富的老师,他自然知道按照江芸芸无师自学的写字水平,肯定是写不出他想要的东西,更达不到他要的水平。
&esp;&esp;她既非天才,幼年有识,又非年少苦读,早早启蒙,她就像一块突然冒出来的石头,得了一点教化,称得上一点认真勤奋,可这样的人在这个士农工商,读书为先的朝代从来不缺。
&esp;&esp;一开始,江芸芸一直害怕黎公是不是根本不想收她,所以想找个借口把她打发走。
&esp;&esp;哪有比一个文盲自学更折磨人的事情,她不识字不会拿笔,没法完成他的功课,若非她是江芸芸,没有前世十来年的读书经验,想来早早就放弃了。
&esp;&esp;可那日雨日送她归家时,她又恍惚察觉到黎公并非这样扭捏之人,他若是真的不想收,那定然是断然拒绝的。
&esp;&esp;那他一定也是动了收徒的心思,碍于缘由并未直接应下,也许那个心思还差一点契机,才能像星星之火一样彻底烧了起来。
&esp;&esp;所以他布置了这个功课。
&esp;&esp;江芸芸借着夜风,注视着漆黑的院子,竹林借着稀薄的夜色,枝叶倒映在墙面上,微风掠过,就好似飘忽的爪牙。
&esp;&esp;江渝胆子小,被吓过好几次,这些年一直跟着陈墨荷一起睡。
&esp;&esp;小院每月的烛火都是限额的,一个月才十根,周笙十分节省,平日都舍不得用,只有她要读书的时候,才会点起一根,后来又觉得暗,点起了两根,尤是如此,还觉得会伤了眼睛。
&esp;&esp;江芸芸自从会背三字经后,就再也没有点过蜡烛,每日坐在夜风中来来回回背了几遍,又用竹枝在地上把自己记不住的字摸黑写了几遍,最后在夜色中放空片刻,便回去睡觉。
&esp;&esp;——夜晚看书伤眼睛。
&esp;&esp;她是这样安慰周笙的。
&esp;&esp;今日她做好工作,却没有回去入睡,只是一个人坐在台阶下,借着夜色的寂静,反反复复剖析着黎淳给她的问题。
&esp;&esp;——他到底要什么?
&esp;&esp;——或者,他到底要江芸芸给他什么?
&esp;&esp;若是他真的交上了这篇三字经,是黎淳想要的吗?
&esp;&esp;一篇一笔一划,没有笔锋,没有筋骨,字迹死板呆滞的三字经。
&esp;&esp;它的内容肯定是对的,它的笔画也一定正确,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那个字,可这已经是从未读书过的江芸能给出的最好的答案。
&esp;&esp;黎淳并非刻薄之人,他一定是知道的,他教过这么多学生,他一定比所有人更早预料到这个答案。
&esp;&esp;“芸儿。”沉默间,身后紧闭的门打开,周笙摸黑走了过来,“怎么还不去睡。”
&esp;&esp;“吵到你了。”江芸芸起身,不好意思说道,“那我换个位置坐。”
&esp;&esp;周笙眼疾手快抓着她的手腕:“没有,是我一直没睡,你就在这里坐着,我也好看着你点。”
&esp;&esp;那双手的指腹长满了茧子,手心却还是格外绵软。
&esp;&esp;她是这般小心,连握手都不敢用力。
&esp;&esp;“你怎么还不睡觉。”江芸芸反手握住她的手腕,重新坐了下来。
&esp;&esp;“拿个垫子,小心着凉了。”周笙被她握住手,小心翼翼的情绪便也跟着充实起来。
&esp;&esp;江芸芸笑打趣着:“刚才都坐热了,这一起来又凉了。”
&esp;&esp;周笙早有准备,从后面拿出两个垫子。
&esp;&esp;“谢谢你之前帮忙把蜡烛点完?”江芸芸顺势问道。
&esp;&esp;她每日读书周笙都会在屋内陪着她,隔着那扇微微阖上的门。
&esp;&esp;昨夜她背好书,就摸去沁园教训章秀娥,她应该是知道的。
&esp;&esp;周笙挪动几下,不安说道:“若非我没用,你本来也应该在读书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沉默。
&esp;&esp;周笙太过胆怯,若是放在以前,她是不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的,她们是极容易受惊的兔子,所以要仔细呵护。
&esp;&esp;可偏偏在这里,在这个她全然陌生的环境里,又是这样的人,为江芸和江渝撑起一片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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